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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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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夫將我的行李丟上公共馬車的車廂頂上,用繩子牢牢紮好。

“小姐,可以啟程了。”驛站的車夫幫我拉開車門。

“謝謝。”我攏起裙子坐進了車廂,這輛公共馬車的目的地是依雲鎮,除了那裏我實在想不出哪裏還能讓我落腳。

我的旅伴們都已經到齊了,坐在對面的兩位紳士一位正在閱讀《賽馬周報》,另一位則百無聊賴地挫指甲,和我坐在同一端的是一對母子,孩子吵個不停,讓我心煩意亂。

或者應該說從離開加西亞的公寓開始,我就覺得心煩意亂,老是覺得人群中有幾雙監視的眼睛。

是玫瑰神秘會方面的,還是阿爾伯特少爺的人?我不動聲色地趕到驛站,但是這種被監視的感覺始終沒有消失,哪怕是馬車開動的現在。

我低下頭,將臉隱藏在垂落的鬢發後面,手指摩挲著口袋裏的那封信,莫名的就覺得獲得了一些勇氣。

一路上除了孩子的吵鬧和母親的安撫聲以外,另外兩名旅客一直保持著禮貌的冷淡,看上去他們並不相識,但是偶爾,兩束會意的眼神會短暫相撞又倏然分開。

天色漸漸暗下來,霧都早已被拋在了身後,前方就是夏伍德森林,馬車剛駛入,濃密的樹蔭就將下午變成了夜幕。這時,我分明看到那兩名紳士對視了一下,下巴微不可察地點了點。

有什麽事情即將要發生,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攥緊手裏的信,暗暗祈求黑暗君王的幫助。

突然間,馬匹一聲嘶鳴,馬車猝不及防地停了下來,失去平衡的旅客們東倒西歪,就是現在,我打開車門,一躍而下。

“抓住她。”一名紳士丟掉《賽馬周報》,大聲喊道。

我跌跌撞撞朝密林深處跑去,誰料剛跑了幾步,一個巨大的陰影就籠罩住了我。

“嗨,小妞,往哪裏跑呢?把身上的值錢東西都交出來。”一個齜著大黃牙,肩膀上扛著板斧的魁梧漢子攔住了我。

大腦延遲了兩三秒才給出了答案——遇到強盜了。

回頭一看,果然,可憐的車夫已經被捆的結結實實了,那對母子哆哆嗦嗦地將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丟到地上,那兩名紳士被三個壯漢反扭住胳膊壓在車廂上搜身,而車廂頂上早就爬上去了兩個手腳麻利的年輕人,他們愉快地將行李一件一件丟下來。

我逃過了被玫瑰神秘會或者阿爾伯特少爺逮回霧都的命運,卻又撞到了強盜的手心裏,這該歸進好運還是厄運裏?

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騎在一匹棕色牝馬上罵罵咧咧的強盜頭子無意瞥了我一眼,雜亂的黃色濃眉糾結了一會兒,似乎在艱難地辨認什麽,最後強盜頭子粗啞的嗓子裏終於發出了一聲驚喜的叫喚。

“黛西,是你!”

“嗨,好久不見了,老夥計。”我揚了揚手,用土倫監獄通用的手勢打了個招呼。

維克多布萊克是個名副其實的惡棍,即使在惡棍滿地跑的土倫監獄他也是一顆閃閃發光的明星。

作為土倫監獄的明星級人物,維克多的脾氣不是太好,惟獨對我非常友好,這是因為九年前他得了登革熱,喝了我的一付草藥以後奇跡般的撿回來一條命。雖然我解釋過,這多半是依靠了強盜頭子非人的頑強生命力,但是他一直非常固執地將我當成救命恩人。

在他的另眼相看下,我在土倫監獄的生活一直不錯,即使兩年前他被同伴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保釋出去後,都沒有什麽人敢來招惹我。

看來,強盜頭子出獄以後並沒有懺悔以前的罪孽,又做起了熟悉的買賣。

“黛西,沒想到你也出獄了。”強盜頭子跳下馬幾步就走到了我面前,熊掌一樣的手拍著我的肩膀,歡暢地哈哈大笑。

“去年出來的,感謝國王陛下的特赦。”

他瞅了瞅我的臉色,突然湊近,低聲說:“怎麽了,有麻煩?”

我不禁吃驚於強盜頭子對危險的敏感,不愧是天天和麻煩打交道的人。“是的,不小心惹上了點小麻煩,不過托你的福,已經不要緊了。”

他順著我的視線看去,那兩名紳士被反剪著手推掇在地上,根本毫無招架之力。維克多對手下使了個顏色,三名壯漢將可憐的肥羊們捆綁結實了塞進車廂,然後再將馬匹從馬車上卸了下來帶走。看來,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肥羊們都無法離開這裏。

做完了善後的事情,維克多攬住我的肩膀以示親密。“親愛的小黛西,要不要來我這邊?”

我一臉茫然。

“你知道我們這一行風險很大,經常有傷亡,如果有一個醫生的話,情況就不一樣了,尤其是一個巫女醫生,巫術和醫術雙管齊下,哪怕是死人也能救活。”

我明白了,維克多一直對我蹩腳的醫術和同樣蹩腳的巫術念念不忘,再加上彼此熟悉底細,招攬我入夥是一件非常合算的事情。

“對不起,維克多,我和你一樣都是念舊的人,還是老行當適合我。”我必須拒絕,因為扼殺了一塊魂晶而入獄,這是一個過失,而如果做了強盜的同伴,那就是墮落了,我的良知不允許我做這樣的事情。

“黛西。”強盜頭子的眼睛瞇了起來。

我的心突突一跳,我想起來了,在土倫監獄的時候維克多就是一個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人。

攬住我肩膀的那只蒲扇大手加了幾分力道,強盜頭子仿佛根本沒有聽到我的拒絕,異常歡快地大笑。“來吧,黛西,你會喜歡我的那些夥計們的。”

肩扛手提戰利品的強盜們聞言紛紛對我露出了歡迎加入的笑容,根本無視我瞬間慘白的臉色。

維克多的老巢在夏伍德森林的深處,一個像模像樣的小型村落,農婦汲水,孩子嬉戲打鬧,大多是強盜們的親眷,不知道底細的人會錯以為是一派和諧寧靜的鄉村景色。

作為地位獨特的醫生,維克多特地分給了我一間單獨的小木屋,屋子裏除了簡單的生活必需品以外,另外還配備有幾套不錯的醫療設備和必須的醫藥。木屋的內間作為我的臥室,外間則作為醫療室使用。

最近維克多和他的夥計們工作量不大,幾乎沒有受到什麽像樣的抵抗,所以我除了替幾個調皮的孩子們包紮磕破的膝蓋以外就無所事事了。

逃跑是完全不可能的,村落裏的男人女人孩子都得到了監視我的命令,無論我走到哪裏都可以察覺到關註的視線。況且,夏伍德森林可不是供游人喝茶散步的公園綠地,這裏到處徘徊著餓狼和野熊,即便是身強力壯的強盜們,在身上沒有背一支毛瑟槍的情況也不敢單身在森林裏走動。這一點是維克多特意告訴我的,成功地打消了我趁夜逃離的念頭。

我在這裏渡過了一個多月,直到炎熱的夏季來臨,情況也沒有絲毫轉變,我絕望地認為離開的機會越來越渺茫,也許只有等待警察們將我當做強盜們的同夥送入監獄的時候才能得到片刻的自由。

變故發生在七月的第一個星期三,那一天,天氣燥熱,我獨自一人在村落後面的小溪旁散步。

小溪明澈清涼,鵝卵石雜亂的鋪在水底,圓潤可愛,我坐在小溪旁的巖石上,脫了鞋將雙腳泡在溪水裏,雙手支在身後看了會兒藍天白雲,發了會兒呆,情不自禁地又將那封信掏了出來。

信紙在無數次舉棋不定的揉搓之中變得軟皺不堪,火漆完好無損,我盯著它看了一會兒,心臟再次習慣性的疼痛,像被人用一根極細的絲線緩慢地纏繞收緊。

我郁郁地凝視著小溪晶亮的波瀾,正在發呆中,遠遠傳來沈重的腳步聲和枯枝被踩斷的哢嚓聲,有人正靠近。

我回過頭,來人已經近到了身邊,他粗魯地一把扯起我。

“黛西,頭兒正在找你。”

我認出那是維克多的心腹之一,亦是那天攔住我對著我咧開大黃牙的強盜。我只見過他幾次,印象中是一個無所畏懼的粗漢,但是現在這個殺人不眨眼沒有信仰毫無畏懼的粗漢卻臉色發青,牙齒驚恐地上下微微相錯。

“強森,出了什麽事情?”強森的個子足有兩米,身板魁偉,雙腿長而結實,他的一步抵得上我的兩步半,我牽起裙角一路小跑才勉強跟上。

強森驟然睜大了雙眼,像是被人狠狠擊中了臉面。

“它……它來了。”他勉強克制著語氣,但是壓抑的戰栗卻裊繞在尾音裏。

“它?它是誰?”

他突然停住了腳步,低頭看著我,我分明看到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仿佛被什麽堵住了嘴巴,他囁嚅著,良久才爆發出一句蘊含著可怕意味的句子。

“瘟疫……瘟疫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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